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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下雨天,真好》

姓名:王湘月 

班別:中五義

  六月天像孩子的臉一般喜怒無常,剛踏出地鐵站便下起滂沱大雨。糟糕!「飢不擇食」地躲到便利店門口避雨。甚麼鬼天氣,心裏不斷埋怨著,妝不要花了才好啊!確認儀容無大礙,緊盯天色等雨停。無意中望見馬路對面,一對父女經過。女孩小小的,穿著幼稚園制服,不斷往大灘水窪裏踏,玩得不亦樂乎。而旁邊的父親制止不成,筆直的西裝褲遭了殃,濕答答地貼在腿上,顯得十分滑稽。一高一低的身影似曾相識,時間好像又回到我的童年。那時,父親亦常被我耍得十分狼狽……

 

  與普通家長不同,我的父母是嚴母慈父型。母親做事戒律分明,教育方式亦是如此。走路要挺胸抬頭,不然顯得不端莊;眼神不要四處瞟,不然顯得為人輕浮……每次與母親出去,我就像隻機器人般任她指揮擺佈,生性好動的我為此深惡痛絕。和父親出門就完全不一樣,他允許我伸長脖子到處看,走路蹦跳著也行,倒著走也沒問題,父親覺得這是小孩子的獨特表達方式。

 

  老天爺厚待我,母親工作忙,接我上下學的工作便落在父親身上,這下我可真成了脫韁野馬。南方潮濕多雨,每逢雨天,回家的路便成了我的遊樂場。不知從哪部動畫片學到的壞主意,專挑大的水窪踏。看見大水窪,兩眼放光。蟄伏著,等到經過那水窪,伺機而動,發揮最好的彈跳力蹦起來,整個人落在水坑中間,濺起無數晶瑩水花。沒路人時,父親便不惱,任由我踏過大小水窪,把他的西褲濺成耷拉的濕布。有路人時他便只能忙著用身體擋住濺起的水花,還得不斷給路人說抱歉。兒時的我以為這是父親的一場搞笑表演,於是玩得更加起勁。這場滑稽表演,一演便是好些年。

 

  直到上了中學,事情起了變化。像普通青少年一樣,我步入了反叛期。不再纏著父親說今天學校發生的事,不再要求睡前故事,刻意與家人保持距離,父親接上下學的次數也變得屈指可數了。那次下雨天,因疏忽未帶傘又不想淋雨回家,我不太情願地向父親求救。並肩走在路上,正想快點回到家以逃離這尷尬氣氛,忽然父親說道:「你小時候很調皮的,下雨天回家時專挑大的水坑踩,爸爸拉也拉不住。」不知是因兒時糗事被提起而惱怒,還是不想與父親進行沒必要的交談,我脫口而出:「我已經不玩那些幼稚把戲了,別提了行嗎?」那一瞬,我真切地看到父親的目光黯淡了下去。一把雨傘兩個人,窄小的空間裏盈滿了失望及怨氣,從那之後,我再也沒讓父親來接我放學。

 

  多麼愚蠢又無知啊,無論是兒時的胡鬧還是少時的任性,我好像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,忽略了父親多年來默默的陪伴及包容。剛才那對父女經過時,小女孩的頑皮背後,是她父親無私的愛及有力的手臂,為她撐起雨傘,她跳到哪,雨傘便如影隨形,父親高大的身影亦寸步不離,為她在這傾盆大雨中創造安全港灣,使她能在自己的世界裏鮮活豐盈。他們,不就像我和父親那樣嗎?盲目如我,為甚麼現在才穿過重重迷霧望清他對我的愛呢?

 

 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,不再去管妝容是否妥當,撥打那個躲在通訊錄裏已久的電話。

 

  不久,他便踏著雨水急忙趕來。在人群中一眼便望見他。不再是當年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姿,亦不再穿著筆直西裝、鋥亮皮鞋,換成了中年老人常見的舊式背心,改良過的褲管肥大,捲起至膝蓋,趿拉著拖鞋就來了。由於佝背,站到我面前竟顯得弱小起來。「又忘了帶傘?還和小時候一樣啊?」他道。但話音剛落便意識到自己失言,眼神躲閃,眉目裏盡是小孩子做錯事時的慌亂和不安。「對啊,所以以後還經常要爸爸你來接我呢!」我說著挽上他的手臂,感覺到他輕聲地鬆了一口氣。

 

  坐在房間裏,聽著雨聲淅淅瀝瀝,滋潤萬物,落在我心裏也感到無盡舒暢。敲門聲響起,父親站在門口,手裏的茶煙霧繚繞。我望見他的半邊肩膀竟已濕透,淚水再次決堤。幸得慈父,夫復何求?有了你,狂風驟雨也不過是過眼雲煙。下雨天,有你,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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